宋长安抿了口茶,望向不远处辛勤开辟的村民。那里原本是一片杂草灌丛,在几个人的努力下,已经初见成效。
  每个人都干得满头大汗,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。
  村长开口:“秋水村最近简直大不一样,个个充满干劲儿,这都多亏了你们。”
  江渔没说话,宋长安笑着说没关系。
  这时,稍远处传来一阵木头碰撞的动静,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。
  几个刚才还在开辟土地的壮工正扛着木头,在空地上搭建凉亭。而赵凌带着一对内侍在旁指手画脚,神情十分倨傲。
  “你们要建亭子?”江渔收回眸光,淡淡的问。
  村长幽幽叹气:“秋水村连饭都吃不上,哪有功夫建亭子啊。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,他身份尊贵,观景垂钓必须有凉亭遮挡。这些木柱都是后山树林现砍的,随时搭亭,用完即拆。”
  宋长安极轻的压了压眼角。
  江渔冷笑了一下,说:“你们帮他干什么?”
  村长又叹气:“几年前江南大片洪涝,秋水村染了一种怪病差点全村覆灭。有一男子出钱出力出粮食,助我们渡过难关。我们想做点什么报答他,可惜他戴着面具又不肯说名字,最后不了了之。后来京城不知怎的传来消息,那位带着面具四处行善的人便是当朝太子赵凌。”
  他顿了顿,沉声说:“知道他来我们很高兴......没想到物是人非。”
  江渔听完有点不爽,那个出财出力不透露姓名的大冤种显然就是宋长安,宋长安这气度、这身形,怎么能认错成赵凌呢?
  登月碰瓷啊。
  于是他说:“你们记不清面具男的声音吗?再不济身高总对得上吧?他跟太子有半点相似之处吗?”
  “刚开始我的确有些怀疑。”村长比划了一下个头,“我分明记得恩人高我五寸有余,太子却堪堪与我平齐。”
  江渔皱眉:“那你们还认他做恩人?”
  村长叹气:“因为玉佩。”
  江渔眼睑跳了跳:“玉佩?”
  村长:“恩人腰边挂着一块质地上佳的玉佩,可惜只有半块。太子殿下也有一样的玉佩,迎宾宴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。”
  半块玉佩......
  玉玲珑?
  赵凌竟把玉玲珑带到身边......也该如此。
  皇帝搜遍整个皇宫都找不到剩下的半块,大概他也想不到始作俑者竟敢把证据带在身上。
  江渔取出宋长安的半块玉玲珑,送到村长面前,问:“是不是这块?”
  村长盯着这块玉玲珑,倏地瞪大了眼睛,连连点头:“没错没错!便是这块!你们是......”
  江渔收了玉佩,瞥了宋长安一眼,说:“当年戴面具那个大冤种是他,让村里的壮工别忙活了,太子要凉亭,自己搬木头造吧。”
  村长恼怒不已,用力的拍了一下桌面,说:“真是可恶,今晚我便跟村里的人说,太子又如何?我们秋水村自生自灭,从来不需要什么太子!”
  然而村长没能把话说出来,傍晚时分,天际卷起一道狂云,下起倾盆大雨。
  一开始大家没当回事,补洞的补洞,回家的回家,只等第二天收拾残局。
  然而到了深夜,只听‘轰隆’一声响,木柱倒塌的声音震醒整个秋水村的人。最先探头的是村长,他看到伫立几十年的村口轰然倒塌,心中涌起一阵不安。
  下一秒,他夺门而出,高声挥臂:“发水了!发水了!快跑——!”
  ·
  秋水村背靠高山,一条小溪从山脊蜿蜒而下,天气好时能捉到不少野味冲击。
  可一旦发大水,将是不可磨灭的灾难。
  村民不是第一次碰到洪涝,早在山顶划了一处空地用作避难。
  如今所有人都挤在方禹之间,神情凝重、脸色阴沉,沉寂的环境中,只听得到赵凌的声音喋喋不休。
  “再厚一些,棉布不够吗?”
  “怎么是湿的?真是废物!”
  “你的手太脏了,想办法弄干净。”
  “离我远一些,我不喜欢旁人靠得太近。”
  他正指使内侍铺软榻。所有人都狼狈不堪,满身淤泥和污水,他却浑身干燥,不见一点水渍。
  倒不是赵凌讲究,刚到山顶时,他比谁都狼狈。只是逃命上山还带了家什物件,避着人就换了衣服。
  有个妇人冷眼许久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有个内侍为了带你这些东西被洪水卷走至今下落不明,你毫无愧疚便罢了,还有心思弄这些东西,你究竟有没有心肝?”
  秋水村远离京城,自由散漫惯了。对他们来说,恩情大过天,什么官职头衔都抵不过‘对你有恩’。
  这也是这段时间村民能够容忍赵凌的原因。
  但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赵凌并不是几年前的面具男子,于是仅存的优待也荡然无存。
  太子沉着脸回头,脸上的厌恶和不耐一览无遗。
  他本来就看不上江南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,南下也是被迫为之。如今跟这帮刁民困在山顶,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彻底爆发,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和善。
  “我贵为太子,他们为我而死乃天经地义。”赵凌冷笑,“别说这些没有根的东西,哪怕是你们,只要我想,你们随时要为我去死。”
  替他铺床的内侍顿了顿手,谁也没看到藏在黑暗中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