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等等。”
  沈旦笑着回头:“怎么?”
  第五君松了拉住沈旦袖子的手,认真道:“你只管修这庙,钱我会记下来的,等我医馆赚了钱,一定还你。”
  沈旦看着第五君说话,就跟听小孩说话的家长似的,只觉得好玩。过了好久,他才摆摆手,“不用,我有钱。”
  第五君咬咬嘴唇,心想:“不能再这么下去了,得把话说清楚。越是好人,越不能这样辜负。”
  于是他说:“沈老板,我其实是个出家人。”
  “哦?”
  第五君又说:“我说过,我有个神仙师父,并且还给我师父偷香火。有些事你不要牵涉太深,等我把钱都还上,就跟你没有关系了。”
  第五君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白了。沈旦是何许人也,永丰镇最大的当铺的继承人,而且饱读诗书,七巧玲珑、心思通透,极会审时度势,给他的好意从来都恰好到第五君无法拒绝的度上,第五君觉得他一定能听懂。
  但沈旦却扬了扬眉毛,脸上笑意不减,甚至在某个瞬间,眼睛里划过了更深的、带着点诡诈的笑意。
  “我说了,不用。”
  第五君问:“沈老板是觉得我还不上吗?虽然我之前是很落魄,但也是情势所逼,等医馆开张,按部就班,总能还上的。”
  他怕沈旦再次拒绝,紧接着说:“不瞒你说,我抽屉里有个账本,专门记下了你对我和小秀才的接济,不管是钱财还是吃穿用度,我统统都换算了。即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。”
  沈旦的唇线紧绷着,几乎像在憋笑。他好像觉得第五君好玩到了极点,深深看了他半晌,噗地笑了出来。
  第五君如临大敌,生怕他要说些什么无可挽回的话,那样的话他们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。
  却见沈旦忽然挺胸,理了理衣襟,端起来了架子,深沉地说:“第五君,你可从来都是直接伸手问我要钱的。”
  第五君一愣,脱口而出:“沈老板你醉糊涂了?先不说你二十一,我二十四,你不喊我哥便罢了,我什么时候直接伸手问你要钱了?”
  沈旦只是装模作样地站定,笑着看他,眼角和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深,把狡猾和诡诈全都挤了出去。
  后半夜已经过了大半,天边越来越白。
  最后的星光在灰蒙蒙的天幕里像晕开的颜料,盯久了就会眼花。
  第五君突然觉得他的眼睛对不准焦,沈旦的脸好像成了一张面具,面具下好像是另一张人脸。
  有一种可能性从心底升起。
  第五君嘴唇开始颤抖,他伸出手指,颤巍巍地伸向沈旦的脸颊边缘。
  如若他真的戴了人皮面具,关窍就在这里。
  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的是真人温热的皮肤。
  不是面具。
  第五君的心凉了,眸子缓缓垂下。
  但下一刻,沈旦突然开口:“我不是让你守好灸我崖吗?你怎么不听我的话。”
  第五君猛然抬头。
  沈旦笑着抬手,揉着第五君的头发。“不听师父的话,要吃很多苦的。后悔了吗?”
  第五君怔怔地盯着沈旦,呼吸都停了,泪水霎时间盈满眼眶。
  沈旦的手穿过第五君银色的长发,又敲了一记他的脑袋,戏谑地笑着问:
  “还认不出我是谁?”
  第五君的眼泪狠狠砸到地上。
  下一刻,他伸手抱住面前的人,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,大哭:
  “师父。”
  沈旦的眉毛挑了起来,随后眼尾弯起,瞳孔幽深,狡黠的光芒重新回来了。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这章好难写,改了整整两天。
  沈旦:猜猜我是谁
  第263章 偷香(六)
  在进永丰镇的大路上,第五君抱住沈旦,毫无形象地号啕大哭,边哭边喊“师父”。
  沈旦也伸手,虚虚地环住对方,却几乎没什么拥抱的分量。他观察着第五君,眼里全都是探究和有趣。
  第五君百感交集、无法诉说,只抓着眼前的人哭——
  司少康死在杉树林里的惨状历历在目,五年来,他没有一天能够忘却,只能开导自己师父是个神仙,肉身死了,已经回到上界天庭了。
  可没有想到,师父又到下界来陪他了。
  第五君哭得天都要亮了,不远处有一只鸡和一条狗走了过来,好奇地围观路中央的两人,发出咕咕和呜呜的声音。
  第五君要脸地松手,泪眼婆娑地看向沈旦,那人眼里的狡黠转瞬即逝,立即变得慈爱和关切,第五君觉得自己肯定看错了,不禁揉揉眼睛,笑了出来。
  哭肿的眼睛挤成了两道弯钩,第五君无比开心地对沈旦说:“师父,我带你回家。”
  跟师父久别重逢,第五君心情激荡、五味杂陈,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。
  他先说师父当年早有预见,而自己愚笨、听不懂师父的言外之意,也不听话,果然坠落下界;不过以身毁阵、能保蓬莱仙岛平安,也算得偿所愿。又说他的宝贝徒弟刘大刚是个很好的孩子,天赋异禀、心地善良,也许有朝一日真能飞升,灸我崖后继有人。还问师父,他每天上香的时候给师父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没有。
  沈旦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,时不时点头、微笑,随着第五君的语气反应,最后回答道“当然都听见了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