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刀,把绳子给割断了。
  第五君拎着这枚玉佩,想要直接放在沈旦手上,却被叫住:“您稍等,稍等——!”
  沈旦拖着长腔飞快跑回柜台,出来的时候手上戴了白手套,还拿出一个扎着绒布的木托盘,“请往这儿放。”
  第五君轻轻把玉佩放在上面。
  沈旦打眼一看,两个字就先脱口而出:“好玉!”
  他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这枚玉佩,想下一步按流程应该拿回柜台里面,用透镜仔细观察一下,再在光前火前看看玉的质地,便看向第五君,说:“那您……”
  面前银发苍白的人垂着双眸,一直望着那块玉佩,没移过视线。
  他应该很舍不得这块玉。
  沈旦纠结了下,随即把话拐了个弯:“您跟我进柜台里面吧。”
  第五君惊讶地抬眼看向他。
  按照规定,当户是决不允许进到柜台里的,柜台上通顶的栏杆也是为了防止当户跟当铺产生冲突,保护铺子用的。
  “没关系吗?”第五君问。
  沈旦爽朗一笑,耳朵还是红红的,“没事,反正我爹和陈叔都不在。”
  其实若是真按照规定,他甚至不该从柜台后面出来的。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,就已经破例了。
  沈旦稳稳地端着托盘,走进柜台,第五君跟在他身后。
  一进到柜台里面,第五君就被浓重的檀香味扑得头晕,他循着熏香飘来的方向看向不远处那只香炉,发现檀香塞了金兽满满一嘴。
  第五君:“……”
  沈旦小心地绕过一个打开的木箱,里面全是账本,估计之前就是被这绊倒。
  但他绕过这个木箱就突然加快了脚步,几下走到长案前,把手中托盘放好,下一刻就打了个巨大的喷嚏。
  第五君吓了一跳,下意识就去看他的玉佩,见玉佩还好好地躺在绒布上,松了口气。
  接着他就啼笑皆非地反应过来——沈旦是憋着喷嚏,把玉佩放稳再打出来的,很认真负责了。
  “实在抱歉,真对不起。”沈旦抽了下鼻子,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透镜。
  第五君笑着问他:“您很喜欢檀香是吗?”
  沈旦毫不犹豫地点头,说:“我最喜欢的诗人就喜欢檀香。”
  他握着透镜,转头去看那只吞云吐雾的金兽,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诗:“无事此静坐,一日似两日。若活七十年,便是百四十……”
  第五君越听越想笑。在当铺静坐,焚香抄账本,太入味了。
  沈旦没说几句就缓过神来,他看着第五君带着笑意的脸,声音越来越小。
  “是不是太浓了?我把它灭了吧。”沈旦声如蚊呐,脸颊通红。
  第五君却摇了摇头,说:“你喜欢就燃着吧。”
  沈旦抿着嘴,只感觉从心脏到指尖都酥麻一片。他激灵了一下,不敢再盯着第五君发呆,赶忙弯腰,拿透镜去看绒布上的玉。
  “罕见的满翠,不似人间之物……”他在心里说,“而且雕工极为难得,光看雕工就能再换一块玉了……”
  他把玉正反都看过,然后在手里掂量了掂量,又对准光源好一个观察,最后才小心地放回托盘里。
  沈旦看向第五君,后者的目光一直温柔而平静地放在玉佩上。
  他问道:“这块玉,确定要当吗?”
  第五君转向他,温和地点头:“嗯,确定。”
  在这一刻,沈旦几乎都在替第五君感到不舍——
  这样价值连城的一块玉,却沦落到要被当掉的境地。
  他终于分心打量了一番第五君的着装打扮,这才发现他身上这件衣服竟然只是件中衣,而且还脏污带血,身后背着的斗笠破破烂烂,像是捡来的。若不是因为他气质太过超然才显得仙风道骨,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,怕是都会显得不堪入目。
  这位第五君曾经一定是个贵公子,现在却落魄到这般田地。
  沈旦斟酌了又斟酌,这才开口:“那个……您也晓得,我现在还不能真正管事,像这样比较贵重的大件,我只能看个大概,具体定价还是得等我爹或者陈叔,就是朝奉回来掌眼。要不这样,您要是急的话,我先给您个保底价,等我爹或者陈叔回来再给您补全,然后利息我给您压到最低,您看……您想当多长时间?”
  第五君静静地听他说完,笑了。
  沈旦一下紧张起来,迅速反省自己是不是刚刚哪句说得不好得罪了人家,就听这个谪仙一般的公子说:“死当。”
  “什、什么?”沈旦怀疑自己听错了,檀香给他熏的睡意全都没了。
  一般人来当铺当东西,都是急需用钱,不得已出手自己最珍贵的东西,等资金周转开了,就会再把东西赎回去,期间每月要缴利息,是当铺的保管费。这是活当。
  而死当,又称绝当,一言以蔽之,就是东西不要了。
  这么好的玉,不要了?!
  虽说活当到最后也有因为实在周转不开不得不转为死当,但这跟上来就死当完全是两个概念啊!
  沈旦觉得匪夷所思。光看看第五君的神情,就知道这块玉佩一定是对他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,再加上这玉佩的价值……为什么不要了?
  一点念想都不留了?
  真死当了,价钱在当铺手里可就要翻几翻、甚至几十翻,肯定是不可能再叫你买回去的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