皓腕一抬,棍棒立时停下。
  小甜甜站在台阶上,遥遥把齐释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尤其仔细地瞧了瞧他那双手——手里什么都没拿,但是一只手缠了绷带,绷带上隐有血色,半边身体像是受了重伤。
  她讽刺道:“我还是第一次见人两手空空来赔罪的。”
  齐释青愣了半晌,然后笨拙地从怀中掏出钱袋子。
  小甜甜重新走了回来,让打手都散了,抱臂站在齐释青跟前,仰头审视着他。
  “玄陵掌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,我这儿庙小,盛不下你这尊大佛。”
  齐释青张了张嘴,一只手还无措地拎着钱袋子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  小甜甜冷哼一声,抬脚走了。
  走了两步,见齐释青还站在原处,她不禁低声骂了一句,然后说:“还愣着做甚?!”
  齐释青身体一颤,连忙跟上。
  目送他们上楼的暖莺阁众人眼睛都瞪大了,一个小厮说:“玄陵掌门这是突然转性了?”
  有个小丫头接道:“他说是来赔罪的,想来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们暖莺阁。想想也是,玄陵掌门光风霁月,中秋那会儿一定是受了刺激才那样的。”
  不少人点头附和,还有人说:“玄陵门的势力在银珠村这么多年,做了不少好事,每年的灯会不一直是他们办的吗,中秋节那事肯定另有隐情。”
  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地插了进来。“你们都不懂……玄陵门屠杀堕仙、大肆从别的门派抓人……齐释青就是个疯子……”
  “在齐释青入主千金楼之前,银珠村一直是我斧福府的地盘。可惜……可惜啊!”
  众人连忙回头,发现雕花栏杆旁瘫坐着一个懒汉,是个并未离去的客人。他胸襟散乱,醉眼迷离,浑身散发着酒臭,显然在此买醉了一夜。
  这醉鬼,竟然还是个仙门弟子?有几个小丫头捂住鼻子发出嗤笑。
  “有……有早点吗?”这人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,语无伦次地问道。
  小厮和丫头们都愣了下,然后纷纷散了,该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,该打扫的打扫,该梳洗的梳洗。
  对忙于生计的他们来说,仙门的腥风血雨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,他们晓得蓬莱仙岛上仙门式微,却并没有什么紧迫感,毕竟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?一个仙门的落败往往还会遭到普通人的嘲笑,就像斧福府,本来是蓬莱岛中硕果仅存的门派,不久前不也树倒猢狲散了?
  还不如在红尘里忙碌过活,充充实实地赚着银两!
  这世间,谁能逃得过情情爱爱?斧福府的少主不还是得嫁入玄陵门,好当个夫人?这散派了的弟子,不还是得来暖莺阁买醉?
  反正天塌下来总有人顶着,就像前些日子那可怕的天象,都说是邪神要来了,不最后也没来么!
  雅间内,齐释青和小甜甜相对而坐。
  “喝茶么?”小甜甜问道,语气有些冲,不像是在接待客人。
  齐释青摇了摇头,把自己的钱袋放在桌上,推了过去。
  小甜甜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,把钱袋打开看了一眼,呵了一声,说:“玄陵掌门还真是出手阔绰。”
  齐释青没有理会她的讽刺,一点表情都没有,忽然没头没尾地说:“他叫齐归。”
  啪的一声,小甜甜把沉重的钱袋掷在桌上。
  “怎么,还想算账?还想怎么折腾他?”
  齐释青蓦然睁大了眼,露出了他来到暖莺阁以来的第一丝表情,是惊愕。
  “你知道他的名字。”
  “我以为……”
  齐释青没有说完,就被小甜甜干脆利落地顶了回去。“你以为他来我这种地方,肯定都得化名,是不是?”
  “他的确从来都是化名的,每次来都很小心,生怕被人跟踪,被你发现。”
  小甜甜哼了一声,不屑地摇了摇头。“我本来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,直到你中秋节来,冲我讨一棵红豆苗,不给你就要砸了我的店,给了你就把它烧了。”
  “我那时要是再猜不出那小郎君的真名,那我就真是个傻子了。”
  她斜眼看着齐释青,轻蔑道:“玄陵掌门,你真是德不配位啊。”
  齐释青垂下眼帘,静静地听着。
  雅间内静了许久。
  小甜甜翻了个白眼,冲外面吆喝道来壶茶。
  不一会儿,茶来了。
  小甜甜给齐释青倒了茶,推到他眼前,说:“玄陵掌门,算我请你的。对你弟弟好点罢,别再折磨他了。”
  齐释青放在膝头的双手攥了起来,无法控制地颤抖。肩膀被捅了一刀的伤口开始剧痛。
  他嘴唇开合,干涸苍白的嘴唇就裂了,产生了几道猩红的血纹。
  “他……都跟你说过什么。”
  声音低不可闻,像是一阵风吹过了最低的那根弦。
  小甜甜的手一顿,收了回来,执起自己的茶盏,上挑的狐狸眼紧紧盯着他。
  她好像在心里权衡着什么似的,过了半晌,终于拿定主意,开了口。
  “蓬莱岛上谁不知道五年前你们玄陵门出了个叛徒齐归,害得你们几乎灭门。”话锋一转,她说:“但在我眼里,小齐公子绝不可能是叛徒,他心地善良,天真得很。”
  小甜甜观察着齐释青的表情,似乎准备根据齐释青的反应再安排接下来的话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