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释青将它碾碎,扬在地上。
  玳崆山上是漫山遍野的积雪。
  山洞顶部倒挂的钟乳石结了冰,白雾弥漫在此处,把血腥味冻在空气里。
  齐释青撑着血染的石床,缓缓起身。
  他走到十字刑架边,弯下腰。
  他看见了一只左手的手套。这手套他太过于熟悉,布料特殊,不沾油灰,此刻却静静泡在血泊里。
  齐释青将它拾起,攥了一手的血泥。
  紧接着,他就看见那口盖了盖子的黑瓷坛,其上有玄陵门的禁制。
  齐释青手指一动,禁制登时消散。
  那坛血腥的液体像是一面镜子,映出齐释青漆黑的双瞳。
  一阵寒风起,液面起了波澜泛起血气,将他脸上的情绪彻底打碎,等再度归于平静时,只剩下了一片冰冷。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齐释青尚未完全疯批。
  第236章 白发苍生(十三)
  天象诡异。风雪大作,雷电交加,乌云蔽日。
  玳崆山上的斧福府弟子俱已变成雪人,看上去半死不活。
  他们顶着凝了霜雪的沉重睫毛,眯缝着眼睛盯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。
  齐释青已经进去很久了。
  齐释青不出来,他的暗卫也不进去,他们动弹不得,场面就这样凝固着。
  仿佛一场漫长的心理战,不到一炷香的时间,就有斧福府弟子坚持不住了。
  “玄陵掌门饶命!!”
  喊出第一声的只有一个人,但很快,开口的人越来越多。
  “我什么都交代,什么都说,饶命啊——”
  “我们都只是奉命行事,本不愿伤害齐公子,都是我们掌门,还有玄陵门大长老的意思!!”
  “我没有动过小齐公子一根指头!我只是在外面望风的——!!”
  ……
  他们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风雪里。
  恕尔盯着这一群又冻又怕,瑟瑟发抖如同鹌鹑的红衣弟子,满面肃杀。
  他一语不发,丝毫没有替他们传话的意思,任凭斧福府弟子喊破了嗓子也站在原地不动。
  寒风几乎把他们的声音全部吞没了,这些弟子很快喊得力竭。
  但山洞里还是没有动静。
  恕尔一点也不着急。他招来一个暗卫问了下其余人的搜索结果,得知到现在为止并未有疑似第五君的人经过他们设的卡,便下令继续向东找人。
  那暗卫刚走,很快又有一个暗卫出现在他面前,对他附耳说了句什么,恕尔神色一变。
  他抬脚走向山洞,背后全是绝望的斧福府弟子的视线。
  “掌门。”恕尔在洞口叫了一声。
  山洞内隔绝了风雪,分外安静。齐释青站在十字刑架前,掌中攥着一只黑手套,还在往下滴血。
  他听见恕尔的声音,却并未转头,而是望着这两截交错的血木,平静地说:“我又算了一回我的命数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很轻。
  “不论我向东南西北哪里走,我的命格都是定数,不会再变了。”
  恕尔心脏一震。他赶忙说:“斧福府弟子早就交代了,齐归是被一个会用药的小道童救走了,肯定是他那个小徒弟,掌门可以暂且放心,他们会回灸我崖的。”
  齐释青仍然望着那个十字刑架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  过了片刻,他道:“如果我死了,把它用作我的墓碑。”
  恕尔大惊失色,“掌门!”
  齐释青垂眸看向那一口黑瓷坛,重新给它下了禁制,落了符,没有波澜地交代道:“跟它葬在一起。”
  恕尔心头腾起惊惧,什么话都说不出。
  齐释青缓缓拾起地上那几段细绳,和那只手套攥在一起,朝他走去。“有什么消息么?”
  恕尔震惊地盯着毫无表情的齐释青,愣了半天才想起他进洞找齐释青的目的。
  “掌门……我派人去善扇山打听消息,但对方直接把我们两个弟子扣下了,现在人还在善扇山。”
  齐释青波澜不惊地说:“是么?”
  他往前走着,又道:“正常。”
  齐释青踏出山洞的那一刻,雪停了。
  这个画面无比奇异——上一瞬还是漫天飞雪,下一瞬猛烈的旋风就停了,半空中的鹅毛雪花直接竖着砸在地上。
  齐释青对此毫无知觉,面色如常地往前走,走路带风。
  远处缩在地上的那一堆斧福府弟子看见他的身影齐齐打了个抖,嘴巴开合不断,颤着想要说话。
  齐释青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。
  这些弟子集体噤声。他们身上的红色道袍并不防水,早已被落雪湿透,一个个冻得嘴唇青紫。
  “玄陵掌门饶命……”
  终于有一个弟子低声叫了出来,然后讨饶声此起彼伏。
  齐释青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,看向他们的眼神如同在看死物。
  他把齐归的手套和捆过齐归的细绳收进怀里,然后解下罗盘。
  在众人的注视下,七星罗盘径直飞向半空,在玳崆山的山顶展开了一个巨大的归元阵。
  金光如同钟罩,骤然倒扣在白雪皑皑的山上,爆发出极其刺眼的光。
  这个归元阵产生了无比震悚的效果,就连齐释青的暗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——
  在历史记载中,从未有一个人的归元阵能够大到覆盖整座山脉,可齐释青的归元阵迅速膨胀,已经快要做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