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释青没有任何表情,视线划到那只属邪神之物的罗盘上,接着又用余光瞥向那只手掐的诀。
  相违笑着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道:“你知道我杀司少康的时候,齐归就看见我的罗盘了吗?”
  “他以为杀他师父的人,是你呢,少主。”
  齐释青的视线没有颤一下。
  光线太过昏暗,他其实在那一刻瞳孔缩紧。
  相违看了一会儿齐释青,没有在他身上见到满意的反应,就转头看向玄一,哼笑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。
  他端着罗盘掐诀的样子风度不减,如果不是时间和场所都不对,相违几乎像是在给弟子们做示范。
  “玄一。”相违的谆谆教诲有几分玩味,“你知道少主是断袖么?”
  他似乎笃定刚正不阿克己复礼的玄一会因为这条消息大惊失色。尽管他的语气十分稳重,眼神却闪烁着期待。
  玄一拧紧眉头,粼粼金光光芒更盛了些。他盯着相违的脸,很慢地开口,声音低哑:“是掌门。”
  相违愣了一下没听清:“什么?”
  玄一的归元阵往前延展了一尺,金光里,他辨识着他师父晦暗的面容,眼里隐有水光。
  “不是少主,是掌门。”
  相违的表情空白了一瞬,然后哈哈大笑起来。
  “我本想亲手扶你坐上长老之位,但现在看来,你并不需要。”
  “真是我的好徒弟,跟我都不一条心……”
  相违并没把话说完。他端详了玄一片刻,目光既不阴狠也不慈爱,好像回到了数年之前,他仍旧是铁面无私的大长老,在训*他的大弟子。
  随即他转向齐释青,举起掐诀的那只手,喝道:
  “齐释青,把掌门之位还给我。”
  相违向前走了一步,玄一下意识就往后撤。
  那只手掐的诀,对于齐释青和玄一来说并不陌生。
  那是玄陵门所授的一种咒法,需要和符配合使用——当诀捏起的时候,符纸所在之处就会形成阵法,一旦一根手指落下,阵法内的活物就会被绞杀。
  这种咒法非常耗费法力,与瞬移符属于同一类的法术,可以远距离操控,一般用来处理邪祟。
  从相违这个诀捏起的那一刻,齐释青和玄一就不动声色地将地牢检查了一遍,却并未发现符纸的影子。相违并不想毁掉此处。而从相违进入玄陵门开始,玄一就一直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,显然这张符纸根本不在玄陵门里。
  相违带着上位者的微笑,又往前走了一步,近乎教诲般地对齐释青说:
  “掌门之位本就不该属于你父亲,更不该属于你。”
  “我才是正统的玄陵掌门。”
  他用目光示意齐释青手中的七星罗盘,还有他腰间的那枚掌门玉佩。
  齐释青却纹丝不动。他直勾勾地看向相违,问:“齐归在哪?”
  相违蓦地笑出声。
  “齐归在哪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  相违摇了摇他掐诀的手,眼睛微微睁大,“柳相悯竟然没告诉你啊。他果然是死了吗?”
  “少主,不得了,敢杀人了!”
  他惊讶了一会儿,然后叹了口气,那只手几乎要伸到玄一和齐释青面前,眼睛弯起。
  “齐归就在这儿。”
  慈悲堂里空气滞涩,仿佛地府的入口。
  相违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,整个地牢气温骤降。
  齐释青周身泛着的寒意在空气中化为实体,顷刻之间满地浓霜。
  与此同时,地牢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,然后漫天白雪。
  “齐归在哪?”
  齐释青面无表情,沉声又问了一次。
  相违掩饰着他的震惊,将目光从结霜的石壁上收回,紧接着就看见齐释青手中的七星罗盘嗖地飞在空中,竟然已经结了冰,像是快要爆炸。
  相违右手掐诀,左手却把他通体乌黑的罗盘随手挂在腰间。
  然后,又从腰间解下了另一件物事。
  是一只葫芦。
  相违用嘴咬掉葫芦酒塞,跟敬酒似的把葫芦往前一移,咧嘴一笑,然后又撤回来,仰头就灌。
  咕咚,咕咚。
  大口吞咽的声音在地牢里突兀地响起。
  一缕细细的红色从相违嘴边流下,像一道美丽的丝线划过他的下颌、喉咙,最后消失在刻意做旧的黑色道袍的领口。
  齐释青的眼神刹那间变了。
  七星罗盘随心而动,在空中自动化为长戟射向相违的喉咙,却被相违拿葫芦挡开。
  葫芦应声而碎,在空中就裂成几瓢,腥香的红色血珠在齐释青眼前慢放着坠落。
  柳相悯饮过血,整个人容光焕发,黑烟像是他的光晕一样在身后绽开。
  玄一握戟的手冰凉,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,他盯着这个嘴唇鲜红、面容霎时间变得年轻、连皱纹都消退了不少的脸,然后又颤抖着看向地上的葫芦碎片。
  “齐,齐归……”他嘴里喃喃,不可置信地盯着相违。
  相违舔了舔嘴唇,把最后一丝血迹吃到肚子里,在越来越浓的黑烟里看向齐释青和玄一。
  “没错,就是齐归的血。”
  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,话音是一丝不苟、居高临下,内容却无比残忍。
  “我和柳相悯,都要感谢齐归。”
  相违睨着齐释青,抖了一下他的手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