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并没说谎,这些事都是你干的,除了你不是玄廿。”
  他微微仰起头,像是在追忆。
  “那天跟我一同去送柳掌门的人有谁来着?齐释青,柳下惠子,还有……大长老。”
  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,第五君的视线猛地拉回,射向“玄廿”。
  洞穴内一瞬间变得死寂。
  就连柳相悯和“玄廿”的呼吸声都停了。
  过了半晌,“玄廿”突然抬起脚步向第五君走去。
  柳相悯紧张不已,似乎想要跟上他的步伐,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,只是两只胳膊垂在身侧发着细小的抖。
  第五君默默咬紧后槽牙,盯着面前这张脸。
  走到三步远的时候,第五君终于借着火光看清,“玄廿”的脸和脖子的交界处,有两种质地、不同颜色的分界线。
  “玄廿”在第五君面前站定,缓缓抬手,从那接缝处挑起人皮面具,缓缓将其撕下,动作可以说得上轻柔。
  ——然后露出了玄陵门昔日大长老,相违的脸。
  “齐归。”
  即使过了这么久,听到这道威严的嗓音,第五君还是本能地想要立正站好。
  可他看着眼前这幅错乱荒唐的场景——
  玄陵门曾经的大长老,那个最严苛、最刚正不阿、弟子们最怕的人,竟然捧着玄陵门亲传弟子的人皮,姿态端得威严。
  ——那声“大长老,弟子在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说的出口。
  第五君死死盯着相违,咬住嘴唇。
  同样是得了邪力、身负邪咒,相违却比柳相悯好了不少。他的面容没有柳相悯那么可怖,也没有形销骨立到那个地步,但也一看绝非常人,似鬼非鬼,苍白衰老。
  相违渐渐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。
  “我第一次意识到你的血有大功用,是在机关塔外,你不慎落水受伤。你在岸边流的血,竟然一夜之间让野草长高了一尺。我把那些草和土收集起来磨成粉,服了下去,果然缓解了邪咒的侵蚀。”
  第五君惊愕地回想起来,那是陈飘飘让他给齐释青送情书,他不小心摔进了河里,情书也没了,他还受了伤。
  “所以你那时就已经是堕仙了……”
  相违冷笑着摇了摇头,“远比那早。”
  “齐归,药王谷的红莲业火,就是我放的。”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这一章四千六百字,二合一~让俺们大大后天见!
  第218章 玳崆山(十)
  一瞬间,呼吸和心跳都停了。
  偌大的山洞里,第五君只听见残缺的钟乳石往下滴了一滴水的声音。
  “什么……?”
  他嘴唇颤抖着,喃喃地吐出这两个字。
  玳崆山上骤然下起了雨。
  先是缓慢的滴答,紧接着就如倒豆噼里啪啦,雨点密集得不分彼此。
  洞穴外的光黯了下来,像是突然天黑。
  相违取下腰间的黑罗盘,放在掌心摩挲着。
  他注视着第五君,四平八稳道:“我要是不放那把火,你也不会留在玄陵门,齐释青感激我都来不及。”
  “你真以为,齐冠和齐释青,都是什么好人么?”
  第五君双手死死向后勾着,手中暗藏的木块越攥越紧,木屑扎破了他的手,但他浑然不觉。
  相违嘲讽地笑了笑,“道貌岸然的仙门大派……实则虚伪至极。”
  在滂沱的雨声中,那对没有任何波澜的漆黑的眼珠转向洞穴深处,看向一个篝火无法照亮的地方。
  “玄陵门的掌门,本该是我。”
  第五君心中一惊。
  相违的声音比冬日冷雨还要凉,他静静地说:“我本名齐屏,是齐冠的长兄。”
  相违只是长老法号,他曾经的名字叫齐屏。
  齐屏长齐冠三岁,是上任玄陵掌门的长子,按理来说是名正言顺的玄陵门继承人。
  他和齐冠一同长大,上的是同样的课,描的是同一本字帖。他没有齐冠聪明,也没有齐冠讨人喜欢,但胜在稳重踏实,又刻苦正直,不论是修行还是处世都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  齐屏按照未来玄陵掌门的标准要求自己,就这样到了十七岁。
  十七岁在玄陵门是成年的大生日,依例要下山独自游历一年。
  齐屏去了。
  他以为等他回来,父亲会正式宣布他成为玄陵少主。
  可没想到等他回了蓬莱岛西,踏入玄陵门的大门,走进了金陵大殿,映入眼帘的,就是年方十五的齐冠腰间挂上了那块少主玉佩。
  他的父亲甚至没有去迎一下他。
  反而是少年齐冠一扭头看见他,欣喜不已地叫了声:“兄长回来了!”然后就跑下来,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。
  但齐屏眼前只能看见齐冠腰间那只象征着玄陵门继承人的玉佩,随着他的跑动微晃。
  齐屏轻轻拿下齐冠的手,对高台之上的掌门行礼。
  “一年期满,弟子回来了。”
  齐屏自问没有犯过任何罪,他是玄陵门的长子,又是当时仙门世家中的弟子楷模,却等不来一个父亲的解释。
  就连他的弟弟齐冠都从未与他说起过这玉佩的事情。
  大抵家中老二都有这样的天赋——齐冠从小就心眼多,能说会道,也会察言观色、装模作样。齐屏则截然相反,他从小就性格古板,不善言辞,说得最多的只有经卷和律法,遇到这样的事情,他甚至无法开口向弟弟询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