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十过了好几息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  不等他理清头绪,齐释青就开口:“我说了,师兄你的嫌疑本来是最大的。”
  玄十皱眉瞪着齐释青。
  “但师兄的嫌疑有点过于大了,大到……”齐释青顿了顿,“刻意。”
  玄十想了一会儿,眼神骤然变得惊恐。
  “有人害我。”他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。“善念堂供奉邪神,一定会怀疑我。玄廿消失,更会怀疑我。”
  齐释青微微颔首,神色冷峻。
  “师兄现在,就如同当年的玄廿师兄。”
  “邪神之力最早出现在玄陵门里的时候,是玄廿师兄在藏宝阁当值的晚上,方倾碑毁了;后来枪门疆弟子在藏宝阁水面上死了的时候,也是玄廿师兄当值。虽然并无证据证明玄廿师兄跟邪神有何瓜葛,但每次出事,他都在场。”
  “多财长老的首徒先出了问题,然后被我关进慈悲堂;如今所有的嫌疑又到了师兄你、相违长老的首徒身上。”
  “曾经的三位长老,两位门下都不干净,我接下来,还能相信谁呢?”
  齐释青的幽幽发问在寒风里消散,玄十和柳下惠子的胳膊上都爬满了鸡皮疙瘩,俱是毛骨悚然。
  柳下惠子攥紧了玄十的胳膊,然而玄十却好似被扒光了扔进冰窟一样,遍体生寒、无法呼吸。
  玄十憋的一口气已经憋到了尽头。他颤声问:“掌门是怀疑……大师兄么?”
  齐释青缓缓摇头。
  “大师兄刚正不阿,心思单纯,根本不懂变通。不是他。”
  玄十面色凝重,眉心逐渐拧起。
  齐释青轻笑一声,叹道:“相违长老虽然最为严厉,可是也最为护短。千金楼里那个堕仙……”
  只需要说这些,玄十彻底明白了。
  “大长老。”
  齐释青喟叹着点头,身体轻轻后仰。
  “若非给了他笔墨,他此生都不可能留下那个‘九’字,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。”
  “只怕是当年那场红莲业火,跟大长老都脱不了干系。”
  柳下惠子并不知道千金楼密室里还关过堕仙的事,只是听到此时此刻,一对秀眉像是打了结,犹疑地问:“可是玳崆山上,相违长老不就已经身故了吗?”
  齐释青剑眉压低,沉重点头。
  “当年他们所有人的确是我亲手入殓,但我那时受了重伤,内里只余下三成不到,若长老假死,我看不出来。”
  他深吸一口气,说:“很可能,大长老根本没死,而玳崆山之后被带回玄陵门的玄廿,也不是玄廿。”
  柳下惠子无意识地吞咽,眼神惊惧,扣住玄十的纤手越发使劲。
  玄十任她用力掐着,没有反应,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:“我有印象,三家围剿时期,玄廿的嗓子就有点不对劲……声音非常嘶哑、不太好辨认,跟他以前的嗓音完全不一样。”
  柳下惠子倒抽一口冷气。
  齐释青冷漠地看着他们,说:“还有很重要的一点。”
  “玄廿在藏宝阁值守、邪神之力侵扰的那天晚上,经历了诡断卦。”
  如同被雷击中,玄十蓦然张大嘴巴。
  这是学玄之人都死记硬背过的一个知识——诡断卦是一种罕见的、既不祥又确凿的可怕卦象,历此卦之人必定早夭,且不得善终。
  玄君衙的光线渐渐暗下去,院子里对坐的三人面目逐渐变得模糊,唯有眼睛里闪着悚然的光。
  齐释青冷声道:“若真如我所想的那样,恐怕真正的玄廿师兄早就惨死,而顶着他的皮,在三家围剿里全力搜捕齐归、被我毁了玉佩、又打入地牢里的人,是大长老。”
  “大长老带着他自己的玉佩假死下葬,他自然会带着那块玉佩出来。如此一来,被毁了的是玄廿的玉佩,相违长老仍然能凭他的玉佩自由出入。”
  玄十的两只眼睛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。
  他瞪大双眼,让暮色里的凛冽寒风吹干自己眼眶里的潮意,沉声道:“这样一来,一切就都说得通了。”
  “这一路上,从榴莲园开始,那个用机关箭递字条、出入密道杀喜川的刺客,就得是个拿着亲传玉佩、有能耐进玄君衙里开机关锁、而且写得一手先掌门字体的人。”
  玄十紧紧握拳,手臂上青筋突突地跳。
  “我曾经听师父讲起过,先掌门和大长老年纪相仿,比我师父和多财长老都年长许多,他们儿时便被一同教导,就连临帖都描的是同一本。”
  齐释青轻微地眯起眼睛。
  他其实并不知此事,但相违长老精通书法,本就能写十数种字体,仿他父亲的字根本不在话下。
  只是玄十这么说,倒或许能解开别的疑问……
  齐释青眼球转了下,黑色的瞳孔愈加深邃。
  “嫂夫人。”
  柳下惠子急忙答应了一声。
  “嫂夫人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传信,说要赦免玄陵门所有受罚弟子了么?”
  柳下惠子深吸一口气,点点头。
  “相违长老……那个假玄廿,应该就是当年找我父亲的堕仙。他们若一直有联系,接到这个消息,假玄廿就会在我们大婚前回到地牢,这样才能装作毫不知情地被放出来,继续以玄廿的身份行事。”
  玄十看向齐释青,“掌门是想让所有人齐聚玄陵门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