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君骨缝里都渗着丝丝缕缕的寒意。这是特意支在邪神背后的供桌,所招的祖宗非邪神莫属。虽然邪神绝非随便摆个催供香就能招来的,但这种虔诚的供奉无疑让邪神获得了更多的法力,那尊愈加生动、鬼魅、高大的邪神神像就是明证。
  第五君屏住呼吸,弹指而过,空气如冰刃飞去,灭了香炉里的香。
  从这香的燃烧情况看,供香点上最多才一个时辰,也就是说,在玄陵少主接任掌门当日,有人在参礼前还来拜过邪神。
  那个叛徒,不久前刚来过善念堂。
  第五君按下心头的惊疑,缓缓退出了无一殿。
  玄陵掌门的接任大典已经开始。
  此时此刻,善念堂里除了在大门口值守的两名弟子,空无一人。第五君在善念堂内健步如飞,如入无人之境。
  穿过修习室和二长老居所,就是大大小小的惩戒室,再之后,便没有路了。
  第五君在空无一物的石板地上运气,按顺序踏上几块石砖,最后再腾起,单掌拍地——
  哗——
  铰链声响,石板中央缓缓裂开一道缝隙,原来是一个大型机关,通往地下。
  第五君在远处站定,警戒地望着地下入口。
  他师从二长老,这是他唯一会的玄陵门机关。从此处机关往下,便是慈悲堂,重刑室。
  一股陈年的腐朽之味从地下飘出。
  第五君攥紧袖子——他在袖口藏了银针,另一只手则摸到领口。
  指尖挑起一段红绳,第五君拎出一只贴身戴的玉佩。
  这只玉佩和齐释青的几乎一模一样,只是小了一号,是不为人知的第五只玄陵门亲传玉佩。
  掌门齐冠和三位长老的玉佩都随棺下葬了,现有的玉佩,除了玄廿的——齐释青说是已毁,剩下便只有齐释青、玄一、玄十,和第五君有。
  这亲传玉佩,便是打开慈悲堂禁制的钥匙。
  地下空间很大。
  第五君屏住呼吸,拾级而下,走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  “不太对……”顶上的日光透不进来,第五君步伐间距越来越小,越往里走,越是漆黑一片。
  慈悲堂内,除了作为关押的斗室以外,走廊和正殿应当点灯。
  第五君从胸前小包袱内摸出一只火折子点亮,走到一盏烛台前,发现蜡烛早就燃尽,落满了陈年老灰。
  火折子照耀下,仰头看去,从桌案到立柱、再到天花板,华贵的乌木上都爬满了霉,有几处甚至还长了白毛,显然是经年累月无人打扫。
  第五君心头的不安越发剧烈。
  每走一步,他都警惕万分。
  走到那个关押罪大恶极的弟子的斗室时,第五君的心跳声几乎要击穿耳膜,与此同时,巨大的不安让他手脚都发起了抖——
  他用灵力试探了,斗室那扇门之后,并没有人。
  第五君浑身紧绷到极致,他吊起全部的灵力,将自己的存在压至最低,无声地伸手触上那扇木门,然后骤然一推!
  手里的银针随时预备着飞出,第五君指关节都僵硬了,在火折子的照映下,面前的斗室明明白白空无一人。
  没有人。
  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灰。
  第五君突然感到心脏在向四肢百骸泵出血液,冰凉的手脚渐渐恢复了一点温度。
  感受到四肢存在的那一刻,第五君蓦然腿软,像是被抽干了力气。
  他后退一步,靠在了地牢的墙上,仰头喘息。
  没有玄廿。
  这个只有亲传玉佩才能打开的重刑室,根本没有关过人。
  第五君忽然低笑起来,笑声在黑暗幽闭的慈悲堂里格外阴森可怖。
  “齐释青……”他自嘲地摇了摇头,像是绝望的喟叹,“我还能信你什么……”
  如今,形势了然了。
  玄廿就是那个叛徒。
  他在平息善扇山所遇邪阵后不久堕仙,拜入邪神门下,是玳崆山上邪咒过境的始作俑者。
  杀了司少康、少言和云城的就是他。
  刚刚在无一殿给邪神上香的恐怕也是他。
  可齐释青……
  齐释青扮演着什么角色……?
  玄廿被关在慈悲堂,亲传玉佩被毁,不可能出来——这是齐释青亲口告诉他的。
  第五君现在亲眼看见,是假的。
  玄廿假借少主之名悬赏自己的项上人头——这话也是从齐释青和玄十那儿得知的。
  如果这也是假的呢……?
  第五君攒了许久的力气,才终于攥着拳头,站直身体。
  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,与来时同样谨慎,但心跳仿佛消失了似的。
  当心底的怀疑被证实,谎言与真相之间的界限便彻底坍塌。
  想要他命的人,可能从来都不是别人。
  第五君想,他再也不会紧张,再也不会慌乱了。追查真相的路,往后他会一个人走下去。
  不怪齐释青早早谢绝他一同调查的提议,反倒嫌自己会给他添乱。第五君像是从浑浊的水底憋了一口长气,终于破水而出,醍醐灌顶——
  玄陵门,已经无人能信了。
  从暗无天日的地牢出来的时候,已经过了午。
  第五君眯缝着眼睛适应阳光,迅速将机关复原,小心又小心地避开所有耳目,出了善念堂。
  从远处人群散开的情形看,掌门接任大典已经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