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玄陵掌门接任大典。”第五君打开,一字一字念了出来。
  他摩挲着烫金字体,抬头对齐释青笑:“恭喜少主。”
  齐释青一点头,似是接受了他的恭喜,问道:“你身体现在怎样?”
  第五君想了片刻,道:“再过几日差不多能恢复完全。”
  紧接着,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头去看那张请帖,说:“少主的接任大典在十五日后……”
  从银珠村到玄陵门路上要至少一周,也就是说,他们这几天就得动身。
  齐释青的眸子里映着两团烛火,看上去颇为蛊惑。
  “灸我崖的掌门,到时会赏脸来么?”
  齐释青明明没动,但第五君却蓦然感到他入侵的距离。人的气场是很玄妙的事,第五君在伤病中尤其有这样的感悟,他现在的“气”能压住的安全范围比健康时要小很多,很容易就被侵犯。
  第五君像是给自己壮胆似地直起了身子,心说就算我不想去你肯定也得把我绑回去,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思,但思忖几瞬之后,他笑着道:
  “哎哟,恭贺新任玄陵掌门,那不得送份大礼!若是少主早点告诉我,我还能从灸我崖找点值钱的东西准备准备,如今这么仓促,我空手去恐怕太失礼了。”
  齐释青一动不动,声线低磁,在夜里不知和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,让第五君心脏都在颤。
  “你来,免礼。”
  第五君愣了会儿,笑了出来。
  “哈哈,少主真是好气度!”
  第五君看着面无表情的齐释青,脸上还笑着,心里却有些发毛。
  过了片刻,齐释青忽然充满暗示意味地往前倾身,直勾勾地望着第五君,让他四肢过了下电。
  齐释青轻启薄唇:“你若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,就再仔细回想一下,灸我崖有没有什么……能治愈邪神咒诅的方子。”
  齐释青缓缓把话说完,第五君看了他半晌,开怀大笑。
  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  微微带哑的笑声在夜里响起,如果外人真能听见的话,八成会感到有点毛骨悚然。
  第五君笑得腹肌作痛,扯到了肩上的伤口,又眼睛发热。他笑着抹掉眼泪,大大叹了口气,对齐释青说:“原来少主还是想要这个呀!”
  齐释青神色不明,在烛光的映照下依旧显得晦暗。
  “我知你有方子,但就是不给我。”
  这语气非常熟稔,第五君几乎听出来一点委屈。齐释青盯着他,似乎不明白为何他已经坦白了他想要的东西,而第五君却仍然不信任他、叫他为难。
  第五君注视了齐释青许久,两人好像在用目光角力。
  情绪难得地没有起伏,大概是已经麻木了。第五君一动不动,心想:“现在已经完全不掩饰了。如果我真不拿出来点什么,恐怕他不会轻易放我离开。”
  “我有条件。”
  第五君微笑着看向齐释青,直视着他的眼睛。
  齐释青立刻调整姿态,如同两国谈判一般正襟危坐。
  “你说。”
  第五君用视线描摹着齐释青的轮廓,心里充满了平静,甚至还有一丝满足,这是一种临近结局的释然感。
  他拖着椅子向前,撑上桌子,吃力地抬手,将乌木茶海拖至中央,如同楚河汉界。
  掌门对掌门,从现在起,他们是平等的。
  他是主,齐释青是客,这是玄陵门有求于灸我崖。
  第五君礼数周全。
  从烫杯、择叶、洗茶开始,一直到公道杯分出来的第一盏茶,第五君双手给齐释青奉上。
  “第一个条件,我不会回玄陵门。”
  茶香氤氲,水汽在冷夜里袅袅上升,蓄意模糊着两人的对视。
  第五君从容地望着齐释青。
  “我会应邀参加少主的掌门接任大典,但是以灸我崖掌门第五君的身份,不是齐归。齐归此生不会再踏入玄陵门半步。”
  曾经期许能恢复的清白只是为了诱他回玄陵门的借口,他不要了。
  齐释青额头的血管在跳,从眉尾一路蜿蜒到鬓角,如同一条游蛇,在缜密地算计。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第五君举起茶杯,对齐释青致意,一饮而尽。紧接着又用右手示意齐释青的茶盏。
  齐释青下颌线如同刀刻,幽暗烛火下愈显深邃的五官逃不过所有少男少女的旖梦,第五君隔着一张沉重桌案,平起平坐地欣赏着。
  欣赏着玄陵少主被拿住压制的神态,欣赏着他发不出来的怒火。
  第五君扬眉,再度示意齐释青饮茶。
  齐释青胸腔起伏数次,终于端起茶杯,一饮而尽。
  “好!”
  第五君低喝一声,鼓了下掌。
  “玄陵少主好度量,看在我伤重的份上,跟我以茶代酒,约法三章。”
  他轻勾食指,拎起来公道杯,给齐释青的茶盏再度添茶,满杯。
  酒要倒满,茶倒七分——孩童都知道余下三分要装的情分,第五君嘴皮子一碰,就找到了完美的借口,情分不留了。
  齐释青的目光顺着快要溢出来的满杯茶水,一刻一刻地挪向那只公道杯。他本能地怀疑第五君是伤了肩膀,手抖,才会犯这样的错误,然而看见第五君给自己斟的亦是满杯茶,他瞳孔猛地一缩。
  第五君迎着齐释青阴寒的目光,和煦地笑道:“第二个条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