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君对着齐释青阴冷的视线,跟突然被捅了一刀似的,心脏猛地一颤,脸上却没有任何破绽。
  ——怀疑?
  他心里暗笑道:“他怪罪我怀疑他,可他又何尝不怀疑我。”
  ——明知他怕火,却要做出烧掉灸我崖的假象,逼他现身。
  ——强行把他从灸我崖带走,嘴上说着还他清白,却给他服下化功丸。
  ——他去哪里都要有人跟着,进的每一间屋子都下了禁制。
  第五君低头笑了一声,说:“我要是说,我其实从未怀疑过你,少主信吗?”
  他看着齐释青的表情,心里叹息——少主不信。
  两年前,在那片杉树林里,遇到那个堕仙的时候,第五君就相信那人不是齐释青。
  即使那人有一块纯黑的罗盘,可是声音不对、语气不对、说的内容完全不是齐释青会讲的话。更何况,玄陵门是因堕仙灭的门,齐释青又怎么会是堕仙呢?
  齐释青亲自发起了三家围剿,而他被当成堕仙追杀了整整四年。他亲耳听到过玄陵门对他下的“无论死活,身首异处”的处决令,眼睁睁地看着易容成自己的师父惨死在自己面前。
  那个本想杀他、却杀了他师父的人,有一块黑罗盘。不仅是罗盘——能有杀他的动机、对他恨之入骨、能追杀到天涯海角的人,只有玄陵门。
  司少康的死,就如同一道墙,彻底把他和齐释青隔在了两边。他相信这一切都不是齐释青做的,可正是他对齐释青的相信,害死了他的师父。
  若他当年不执意要回玄陵门,要找齐释青将一切说个明白,司少康不会死。
  有些事情,老天早就定好了如何收场,他跟齐释青,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。
  过去的点点滴滴汇聚成潮水向他涌来,第五君的目光透过齐释青的面容,看到了他们曾经的样子。
  在他们重逢之前,第五君想象不到齐释青会如此多疑、阴晴不定、手段阴狠,为了找到四年前玳崆山上的真凶,可以不择手段。
  从前他以为自己有多特殊,如今就知道自己有多不知天高地厚。
  如果齐释青想,他真的可以在这一间房里困死自己。他若是铁了心想从自己嘴里撬出点什么,再残酷的刑罚也能说上就上。一个人魑都能锁在楼上的密室,齐释青根本就没有怕的东西。
  他不相信他。这也难怪,一个从无人生还之地离奇失踪、消失四年、改名换姓的人,并没有什么信誉可言。
  若有一天,齐释青认定自己是堕仙,是欺师灭祖的叛徒,说要杀他,也就杀了。
  第五君看着齐释青,冲他笑了笑,不再说话。
  屋里静了下来。齐释青的视线仍放在第五君身上,第五君低下头,给他们两个倒了茶。
  过了许久,齐释青说:“你与你师父,感情很深。”
  这话说得没有一丝波澜,不咸不淡,第五君揣测不出他的想法,就点了下头。
  想了片刻,他主动说:“既然说到这个份上,我也不瞒少主了。昨日我并非与小甜甜游山玩水到夜里……”
  他对上齐释青凌厉的目光,疲惫地笑了一下,“我是去给我师父扫墓了。”
  齐释青眸子一凛,接道:“你给他买了艾草。”
  第五君愣了下,但完全不感到意外。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在这一刻,齐释青心里掀起狂风骤雨,质问到了嘴边却被生生吞回去——
  一个只认识两年的人,你竟一直惦记着?惦记到要撒谎串供、甩掉暗卫,不惜在没有功力的情况下,也要独自一人去?
  一个所谓的“师父”死了,还买束艾草过来祭奠,你从玳崆山上一别四年,怎么就没想着回来看一眼?!
  他压着怒意,凝视着第五君恬静的侧脸,问: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  第五君回答得很快,就跟脑子里一直有这个答案、一拽就拽出来了似的——
  “神人。”
  说完,他甚至还扑哧笑了出来,眼睛闪着光,“成天穿一套白衣,拿着把扇子招摇撞骗,满嘴胡话,但其实什么都知道。”
  齐释青伸手握住自己的杯子,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  第五君并没有看向他,像是陷入回忆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,在齐释青看来格外刺眼。
  他突然把茶杯往桌上一砸,站起身。
  “下楼吃饭。”
  第五君被茶杯的声音吓得一激灵,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就变到吃饭上了。他也跟着站了起来,迟缓地说:“可我上午吃太多,已经吃不下了,中午就不……”
  话音未落,齐释青忍无可忍地转身,冲他低吼:“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起么?!”
  第五君张开了嘴,过了老半天,才发出来了一个音:“没……”
  他震惊地看着齐释青的满面怒容,想不明白齐释青怎么会突然这么生气——胸腔剧烈起伏,眼睛里布满血丝,拳头都攥了起来,似乎下一秒就要砸碎什么东西。
  是以,当齐释青下一刻突然伸手攥住第五君的手腕的时候,他下意识躲了一下。
  这一下完全起了反作用。
  齐释青骤然用力,将第五君向他的方向拉了两步,第五君没站稳,整个人扑进他怀里。
  他惊魂甫定地仰脸看着齐释青,对方的眼睛漆黑如墨,映出来他慌张的面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