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渊死了。
  这个消息让冯如茵有些茫然,一时之间,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。
  不知为何手上的茶碗,似是有千斤重,让她再也端不住。哗啦一声,碎在青石地面上。
  冯如茵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,似有无数的摩擦之声,让她无法听到其他的声音。
  “冯姐姐。”
  “冯姐姐你没事吧?”看着突然失去反应的冯如茵,黛玉心头泛起一丝愧疚。
  她没有再说话,只是仍旧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看向黛玉。
  就在黛玉担心对方,会因为屏住呼吸而昏过去的时候,冯如茵突然开口说话:
  “他是怎么死的?”
  在来之前黛玉也曾想过,自己要不要隐瞒对方,将事情轻描淡写。
  可是当看见冯如茵的时候,黛玉便觉得若是真的这样,未免有些对不起她们之间的姐妹情。
  在善意地谎言和据实相告之间,黛玉选择据实相告。
  “……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子,不管怎么样,姐姐放心,林家绝对不会偏袒薛家。
  此事若真的是那薛蟠的责任,甭管他是什么荣国府二太太的外甥,就是荣国府的祖宗也要偿命。”
  黛玉口中说着又想起那封信,嗓音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尖锐。一双眼眸却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冯如茵,似乎生怕她下一个瞬间便哭出来。
  看着目露担忧的少女,冯如茵忍不住伸出手,摸了摸对方滑嫩的脸颊。
  “你不用多想,我当初离了冯家,自然是再无瓜葛,也不会萦绕心上。只不过若冯家真的是含冤受屈,却也求小姐给冯家个公道,我们不要赎罪银子。”
  大汉朝一直有银两赎罪之说,冯渊这种的本就难以定论,最后恐怕也要走上赎罪银子的道路。
  黛玉伸手握住,冯如茵有些发凉的小手直接担保说道:“姐姐放心。”
  冯如茵拍了拍黛玉的手笑道:“你说的话,我自然是信的。”
  将该说的说完,黛玉也不耽搁,便直接从店里回到车上,这一路上她都在思索。
  对于今天冯如茵的反应,她既在意料之中,又在意料之外。
  冯如茵之所以失态,是因为她是冯家的童养媳,正是冯渊的未婚妻。
  大汉朝看不起入赘和童养媳,若是入赘,多少会给人留下是无能之辈的印象,这才需要寻找出路。
  童养媳实际上,比入赘还不如,地位甚至不如丫鬟。
  而冯如茵和冯渊又特殊一些,冯如茵大了冯渊六岁,颇有些姐姐带弟弟,不提男女之情,当年两人的感情其实挺不错。
  而冯如茵之所以会逃婚,是因为冯家逼迫太紧。
  当时冯家的二位老人尚在,也是刚刚知道冯渊竟是有龙阳之好,他们想将对方矫正回来,可惜根本就没有成功。
  无奈之下,竟是不知道从哪一个江湖术手中,买了包□□。
  当初是冯渊一手打翻了药碗,也是在对方的帮助下,冯如茵这才能和黛玉会合。
  是冯渊放了冯如茵自由。
  本来冯如茵以为冯渊在金陵本来极好,家中田产丰富,铺面也不少。再加上之前对方祖母选人的眼光极好,下人掌柜人品都是非常地不错。可以说只要冯渊不沾上那些不该沾的,此生平平安安,绝对是可以的。
  然而谁能想到,他会止步于弱冠之年的夏天。冯如茵看着黛玉的背影,慢慢地瘫坐在地上。
  水豫宸听到黛玉的脚步声,连忙在车里将帘子拉开,又伸手扶着黛玉进来。
  看见对方有些沉重的脸色,水豫宸忍不住担忧的询问道:“没事吧?”
  黛玉抬起头看向水豫宸,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,轻叹一声:“冯姐姐什么都没说,可她越不说话,我就越觉得这心里边难受,像是压了块大石头。”
  她说着一边伸手抚过胸口,似乎那上面真的如今压了块石头,让人喘不上气了。
  若是真的,是她想象中的那样,却是她对不起冯渊。
  “冯姐姐一直都知道,这件事情很可能牵扯到我,可是她从最开始就一个字也没有问过。”黛玉此时颇有些疲惫,身子一软,便望向窗外。
  水豫宸没作声。
  他拉开椅旁固定在桌角的抽屉,像是从百宝囊中,探囊取物一般。
  不一会儿两盘点心,一碗热汤,还有一杯散发着香气的清茶,出现在黛玉的面前。
  水豫宸先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,随即夹起一枚青团凑到黛玉的嘴边说道:
  “吃点甜的,我刚从南大街特地买的,估计你这会子也没什么心思跟我去那边。”
  水豫宸没有问黛玉,和冯如茵说了些什么,冯如茵又是怎样的反应,一切都在不言之中。
  黛玉低头看着手中的青绿色半透明的团子,有些木讷地张开嘴咬下一口。
  这一枚是红豆馅儿的。
  甜而不腻的红豆沙瞬间在唇齿间爆开,而青团隐藏的竹香也跟着,在口齿间绽放。
  原本是最为端方的君子,此时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。
  香、甜、弹、滑。
  不知不觉一个下肚,黛玉没有喝汤反而端起清茶,细细地品了一口。
  她感觉自己原本的紧绷,慢慢变得平和。
  口中也含含糊糊的说话,若非不是水豫宸此时正坐在她身旁,恐怕都听不清楚黛玉说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