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赦看着妹子贾敏,心底发虚,万一叫母亲和妹妹知道自己在外面与林家的公子,将妹妹的亲事戏言调笑,他就是有八张皮,也不够贾母剐的。
  兄妹二人从荣禧堂一前一后出来,贾赦掐指一算,妹妹年下就满十五, 若不是早前老神仙说不宜早婚,贾代善去后不便议亲, 想必已经定下人家。
  贾敏今日穿着浅花杏轧纹软缎褙子,下身是缠枝芙蓉花绫华裙, 系着如意流苏绦, 宝相花纹云头牙靴在行动间若隐若现。
  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神, 乌发黑亮, 举止娴雅。
  吾家有女初长成啊!
  贾赦心中感叹,果真是该议亲了,不知会便宜哪个臭小子。
  见兄长看着自己出神,贾敏俏皮在他眼前晃晃手上的团花扇,抿唇一笑:“哥哥又要问什么?”
  贾赦叉手道:“我知道妹妹最有主意,虽说送了谢礼,我还是想当面谢一回,你帮哥哥想个周全法子。”
  贾敏秀致眉头微蹙,复又舒展开:
  “能让大哥哥如此上心,这两人应是不俗,只是他们进京又不为攀附权贵而来,现下咱们家和外祖家在朝中都不太妙,你谢了他们,怕会害他们。”
  贾赦点头应是,前儿妹妹拦住他送厚礼,便是这番道理,耐心听妹妹有何高见。
  贾敏漫不经心转了转手头的扇子,扇面上的彩蝶仿佛振翅欲飞。
  贾敏:“哥哥不以读书为业,东府的敬大哥,还有二哥哥,不也是读书人,若真心想感谢,请他们舞文弄墨,比让人吃酒听戏妥当。”
  “还是妹妹有主意。”
  贾敏并不受这等恭维,反而打趣贾赦:“哪里是我有主意,怕是哥哥想请人吃酒,不好开口。”
  贾赦被妹子看穿心思,笑而不语,既然妹妹都这么说,母亲也是那个意思,贾赦不善文辞,也要做出点样子。
  ……
  话说林如海辞别贾赦,晃悠悠乘着马车回到住处,将今日采买的各样零嘴给陈香和钱牧都分一份,余下的让常安给小厮嬷嬷们。
  陈香见他一团孩气,买了不少甜食,边吃边笑道:“京中繁华,林小公子头一遭上京,莫要迷了眼呐!”
  林如海只笑笑不答,他也不是头一遭来京,况且江南风貌也不比京城差。
  上京风物,不至迷人眼,换而言之,自小在江南泡大的林如海还嫌弃京城的园子不如江南有格调呢!
  如今秋日,风光正好,本是赏玩菊花的时候,想必家中的菊花也当开了,他们下榻的小院里四四方方,不见景观布置,一盆花草也无,乃是北方的建造规制,不免单调。
  林如海意动,开口吩咐:“常安,明日你去问问,京中何处有花市,可有什么种花的人家。”
  林如海一提,常安立马就明了主子的心思,若是在江南,九九重阳的时,登高、赏菊、吃蟹,林家哪一样都不能落,家中人丁少,他们下人也跟着沾光出游。
  可惜今年九九重阳他们还在水上赶路,大爷应该是想补回来。
  常安答道:“大爷,除去添置菊花,小的要不要预备螃蟹,您这样的好兴致,莫不如把两位先生也邀上?”
  常安果然周到,林如海点头,让他自己找嬷嬷支取银两去料理。
  翌日,勤快的常安早早起来,先将林如海的书桌归置好,磨了一盒子墨盖上,同照料起居的嬷嬷打个招呼,出门寻访花市。
  京中牙行消息方便,常安又舍得花钱,毕竟大爷要宴请同窗,不能办得不像样。
  他定下一家肥美的螃蟹并一桌酒菜,约好日期,又去城郊花农家挑上十多盆花草,忙到日薄西山,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归家。
  一进院门,陈举人那边已经点上灯,钱牧人捧着一本书行色匆匆就进了的屋子,大约是要找陈举人讨教功课。
  常安唯恐叨扰,放轻步子,蹑手蹑脚走回去,苏哲还没回来,学士也不在,林如海住院子空荡荡。
  自家大爷的屋子漆黑一片,常安赶紧推门进去,点起灯,发现书桌上的墨盒里的墨汁半点没少,镇纸下面的宣纸干干净净。
  他离开事什么样,回来仍是原木原样,看来大爷今日是一个字都没写啊!
  常安还以为林如海是不是病了正睡着,进里间往床上一摸,被褥平整,冰凉一片。
  “大爷呢 !大爷去哪儿了!”
  常安冲进下人屋,乳母嬷嬷正和另一家的嬷嬷剥着栗子闲聊。
  嬷嬷见他回来,说的话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皱着眉头反问常安:“大爷不是你伺候,今早爷还说出门寻你,你怎么同我要人?”
  常安一拍大腿:“我早上不是和您老说,大爷今日在家温书,要小心伺候,您怎么……”
  老嬷嬷一听就慌了,颤颤巍巍站起来,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回去,老脸皱的像是被塞了三斤苦瓜。
  “大爷长这么大,身边没缺过人……常安,快去、快去找啊!!”
  林家在京中没有相熟的人家,大爷也不会做那种没递帖子就贸然拜访的事,人生地不熟的,能去哪儿,按着嬷嬷的说法,他已经出去一整天,还没回来!
  天幕渐渐染上墨色,唯有西面的天际透着一线昏黄。
  偌大京城,何处去寻?
  林家两仆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,常安正想去求两位举人襄助,忽而院内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,几日听见动静,拔腿跑出去去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