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倒不是为了公报私仇。
  虽然裴途这人嘴皮子碎,武骨资质也一般。
  但胜在消息灵通,跟谁都能搭上两句话。
  许多时候,比李严这种打手更顶用。
  纪渊之所以单独带上裴途,是后者身怀一道【逢凶化吉】的青色命数。
  实力低微没关系,留在身边做个吉祥物也是极好,挡一挡霉运煞气。
  他头顶三寸之处的浓烈气数,浮动几分浅薄的黑色。
  显然,这一次下坠龙窟,也不是完全风平浪静。
  “百户大人,请饶小人一次,以后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。
  我家中父母尚在、妻妾俱全,还没有延续香火……”
  裴途面如苦瓜,垂头丧气道。
  可还没等他说完,纪渊就扬长而去,直奔秦无垢的厢房。
  没过多久,床榻又开始摇动,发出颇为韵律的动静。
  ……
  ……
  黄粱县本地居民,大多都被北镇抚司的缇骑疏散开去。
  尤其是锁龙井、锁龙洞、悬剑桥,这样的入口之处,皆有兵卒把守。
  等到夕阳西斜,日头逐渐落下,气氛也变得肃杀。
  纪渊与秦无垢各自坐在两张大椅上,等待子时到来。
  裴途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行囊,里面多是干粮饮水丹药等必要之物。
  “白含章拢共给了五枚龙鳞,可以避免被邪祟侵扰。
  我、秦无垢,加上裴途和稍后赶到的晋兰舟,四人下这坠龙窟,却也足够了。”
  纪渊眸光闪烁,按照那位东宫太子的深思熟虑,肯定不会将这等大事,全部交付于自己一人。
  所以,应该还有另一队人手。
  早在北镇抚司到来之前,提前进入坠龙窟。
  墨色浓郁,冷风刺骨,立在案前的烛火飘摇。
  “孔县令,若有旁人打搅北镇抚司办案,阻扰东宫的差事,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?”
  见到子时将至,纪渊按住绣春刀起身说道。
  “自然,即便六部来人,下官也绝不放行。”
  孔圆掷地有声道。
  这可是傍上东宫这棵参天大树的好机会!
  纪渊轻轻颔首,不再过多言语。
  他取出那枚作为门户钥匙的漆黑龙鳞,本来有葵扇大小。
  经过天工院炼制之后,彷如指甲盖一般。
  “虽然你我从同样的入口进去,但未必会碰在一起。”
  纪渊立足于悬剑桥上,嘱咐道:
  “秦千户的话,须得记住,遇上邪祟拦路,不要过分莽撞,闹出过大的动静,容易陷入重围当中。
  挑个合适的机会,放出哨令火箭会合就是。”
  秦无垢点头应是,挂着大包小包的裴途连忙凑过来,眼巴巴张望道:
  “百户大人,倘若我撞到那些不干净的脏东西,又该咋办?”
  纪渊沉吟片刻,认真道:
  “千万不要慌张,更不要转身逃跑,必须昂首挺胸,冷静地与那些邪祟对视。”
  裴途讶异问道:
  “这样就可以躲过一劫?”
  纪渊摇头道:
  “那倒没有,可以让你死得比较有尊严。”
  裴途好似被雷电劈中,呆愣愣站在那里,正欲开口说些什么。
  “天时已至,下去吧。”
  听到打更声响,纪渊伸手拎起裴途的脖子,往河道下面丢去。
  奇异的一幕发生。
  似是受到气机勾动。
  平静的河面如同镜子,映出坠落的裴途。
  “铛”的一声,如击铜钟。
  身着斗牛服的裴途,好似没入河中一样,并未溅起丝毫的水花涟漪。
  像是被吞了进去,整个人就此消失不见。
  “有些意思,小冤家,你可要小心一点。”
  秦无垢足下轻点,好似金芒横空,直直地坠入河中。
  悄无声息,气机消敛,像是遁入另外一方天地。
  “洞天藏灵机……”
  纪渊轻声道了一句,亦是手持龙鳞,往下一跃。
  子时的阴气浓重,似有若无。
  那枚缩小的龙鳞微微发热,当白蟒飞鱼的挺拔身影触及河面之时。
  四面八方登时颠倒紊乱,好似天地掉转。
  莫大的吸扯力量,将纪渊拉入巨大的旋涡。
  “这是……”
  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眸,见到一道龙蛇狂舞似的漆黑电光。
  瓢泼大雨!昏黑古城!
  正如黑龙台的卷宗所言,坠龙窟内夜长昼短,时刻笼罩于倾盆暴雨。
  “还好,没有直接落在双仙观,留了几分探索的余地。”
  纪渊将那枚龙鳞放入怀中,握紧绣春刀鞘,出门而去。
  他所在的地方,乃是一座废弃已久的二进宅子。
  原本似乎在办喜事,各处挂着大红灯笼、大红缎子。
  如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灰尘,反而显得阴森。
  纪渊屏息凝神,来到大堂。
  桌椅倾倒,饭菜脏污。
  大好的酒席,却像遭逢灾乱。
  除了倾倒似的豆大雨珠,噼啪砸落屋檐、瓦片、青石砖,发出响亮且绵密的声音。
  整个宅子,寂静若死,再无任何动静。
  喀嚓!
  又是一道漆黑的电光打过。
  浓郁的阴气似大雾涌动,潜藏于各个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