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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李隆基像掉进米缸里了。
  “这句好啊!”
  “哎呀,那句也不错,很喜欢。”
  “一句更比一句好,一山更比一山高。这最后一首,也非常完美!”
  诗虽多,但总有记完的时候。
  大家笔速都差不多,待到大殿没有提笔写字声音的时候,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天幕,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。
  还有吗?
  还想读到更多的好诗!
  期待.jpg
  很遗憾,天幕不再继续念诗了。
  【但王维将自己的心依托在这辋川别业,终究不是长久之举。因为他没有等来一个升官的机会。】
  【他等来的,是安史之乱。】
  安史之乱?!
  这个词又出现了。
  大殿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。
  所有人都知道,这是大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,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时间节点。
  在这个时候,他们奉为一国之君,效忠了几十年的皇帝……
  逃了。
  弃城而逃。
  带着他认为有用的人逃跑了。
  那么他认为无用的人呢?
  留在长安,留给破城而进的反贼?
  落在反贼的手里会有什么下场,是被折磨,还是被凌辱,还是被杀掉。
  他们,现在站在大殿上的诸位,对于最高位的那个人来说,究竟是有用,还是无用?
  热闹的气氛在几个呼吸间散的一干二净。
  所有人看着天幕,希望这次天幕能透露更多有关安史之乱的细节。
  没有一个人希望这战乱再次发生。
  天幕上,神音消失,画面被放大。
  天幕从几片云拼凑的大小,不断放大到可将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其中。
  李隆基站了起来,慢慢走向殿外。
  这样大的画面,光是在殿内,已经看不全了。
  于是文武百官跟在李隆基的后面,一同出去。
  天幕极大,大到所有人觉得伸手便可触碰到面前的画面,大到所有人恍然被整个天幕包裹进去,所有人不是这天幕的旁观者。
  而是,参与者。
  长安街传来阵阵骚动的声音。
  “天幕呢?天幕去哪里了?”
  “没头没尾的,那什么王维,不是还没讲完吗?”
  “这次的天幕就这么结束啦?”
  “嗨呀,结束了,回家回家,吃饭去。”
  王维看着周围人诧异的面孔,听着周围那些“天幕消失”的言论,只觉得古怪。
  天幕不是还在吗?
  它甚至更大了一些,他看的更清晰了。
  王维将疑惑放进肚子里,也作看不见天幕的样子。
  拥挤的人群没一会便散了,王维回自己在长安落脚的地方,站在院子里看天幕。
  这天幕突然限制了观看之人,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吧。
  天幕上。
  古朴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,拥挤成一团的宫人齐齐堵在两扇门间那点点的缝隙,随着这缝隙越来越大,堵着门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  他们迫切想逃出宫去,为此,后面不断有人蜂拥而上,挤着前面的人。
  那最接近门缝的宫人,被推搡着,随着宫门的打开扑倒在地上,就这样成为后面人的脚踏之物。
  哭喊呼救声淹没在人群,每个从这宫门跑过的人,鞋底都沾了血。
  宫人如趋光的蝇虫一般拼命往外跑,但画面却以极快的速度,自宫门起,迅疾掠往大殿。
  正上方,那个金灿灿的九五之尊宝座,空无一人。
  沉重的声音传来,像是历史的丧钟被敲响:“皇帝,逃了。”
  文武百官看着天幕,他们的心随着迅疾前推的视角而高高悬起。
  天幕想让他们看什么?
  直到看到那空无一人的皇位,所有人的心脏骤缩。
  他们回头看向大殿内。
  和天幕上的画面一样,皇位是空的。
  李隆基也被天幕吓了一跳。
  天幕将他们团团笼罩,这压抑沉重感实在太过怖人,大家的情绪都极容易被勾起。
  李隆基看到百官转头看龙椅的动作,伸手吆喝:“朕还在,朕还在!”
  李隆基提高了他的嗓门,大臣们终于把头转回来。
  啊,这是天幕,是假的,不要害怕。
  众人纷纷安慰自己,努力平息自己的心跳。
  这天幕变大,天幕里的事情也像是真实发生一样。
  他们虽如此安慰自己,但心脏依旧忍不住因为那纷乱的皇宫,还有空无一人的龙椅而狂跳。
  天幕还在继续。
  画面忽闪,一群人手脚都带着镣铐,满身血腥走在官路上。
  他们就这样被人围观,指点。
  那个意气风发的高马尾少年也在其中。
  不,他已经不是少年了,他只是眉宇与那少年略有几分相似。
  现在这个人,两鬓星星,后背有几分佝偻,满目无神。
  “这这这……这是王维?”
  “怎会是如此模样?”
  “这是要被押送到哪里?王维没有逃?”
  【李隆基带着人跑了,王维没有在逃跑的行列,逆贼打进长安城,将长安的金银珠宝以及所有没来及跑掉的宫人、文人都押送到了洛阳。在洛阳,有逆贼建立的新王朝“大燕”,逆贼需要更多服侍他的人,需要自己的臣子。】
  【王维没有跑掉,他落在了逆贼手里,被关到了洛阳的菩提寺,】
  [王维怎么被打成这样。]
  [他要投降吗?]
  [不要吧,后来李隆基和他儿子还要回来呢。]
  [如果他投降了,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。]
  “逆贼!”
  李隆基肺要气炸了。
  眼前的画面,逃跑的宫人,空置的龙椅,被押送的文人,那伪朝“大燕”。
  每一幕都在戳他的肺管子。
  李隆基尤不解气,又骂了一句:“逆贼!”
  这逆贼究竟是谁?
  天幕为什么不说,把他的名字说出来,他现在就下令杀了他!
  天幕上的画面又变了。
  这回是阴暗的,如牢房一般的地方。
  这门并未关严,可外头上了厚厚的锁。
  房中能听到远远传来的丝竹之音,还有中气十足的欢快笑声。
  王维知道,这是逆贼在开宴会。
  这样的也宴会已经持续多日了。
  “前两天一个乐师据不奏乐,被陛下割了舌头,砍断双手,哈哈哈哈。”
  “一群看不清局势的狗东西,呸。”
  “还真要为自己的皇帝尽忠呢,李隆基那王八都跑啦。”
  “缩头乌龟王八蛋,他人老了,眼睛也看不清了。”
  “那是愚忠,愚忠,也不看看他们的好皇帝逃跑带不带他们。”
  “还是我们的圣人好,喝酒吃肉都有我们的一份。”
  说话声音停了,取而代之的大口咀嚼食物的吧唧声,还有喝酒的呼噜声。
  王维倒在房间中的破木床上。
  他知道,外面这话都是说给他听的。
  多日未进米,水还是被捏着下巴强硬灌下去的。
  他现在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。
  要投降吗?
  投降就能被放出来,能吃饭,能喝水,能洗干净全身。
  他已经有些受不了身上的味道了。
  王维翻了个身,身下都是秽溺之物。
  他身处其中多日了。
  他咳了两声,干呕着,却已经近乎发不出什么声音,也吐不出什么东西。
  为不做伪官,他自服了哑药,泻药。
  那是他被关押前,藏在衣衫内衬里的。
  死了多好啊,死了干干净净,一身轻松。
  想着死,王维却流下两行泪。
  可是他不能死啊。
  他是家中长子,他有自己的弟弟妹妹,他要是到倒了,母亲怎么办呢?弟弟怎么办呢?
  还有他的至交好友。
  恍惚间,王维像是看到好友死前那吊着一口气,也要将逆贼骂的狗血淋头的模样。
  他拒不接受伪职,悲愤而死,他拉着自己的手,把自己的妻儿托付给了他。
  他连眼睛都没闭上啊。
  他答应了他的。
  王维流着泪,带着悲怆默念。
  我答应他的,我得照顾好他的妻儿,我得去他的坟前,把伪朝大燕覆灭,李皇室复兴的消息告诉他啊。
  身上本就重的担子更重了些,王维近乎无望。
  他在极度悲伤之时,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。
  他哑了,他残疾了,伪朝不会再要他了。
  再多等几日,等到药石无医之时,那逆贼就不会再让他做官了。
  “里头这两天怎么没有声音了?”
  “不会死在里面了吧?上面可交代了,这大小是个官,不能死。”
  “让他死了不行?”
  “哈哈,死了怎么打李隆基那龟孙儿的脸呢?”